他細細回想除夕夜的景。他想起她說“無論如何都要為北院王什么”時候的神——那么認真、誠懇,亮透澈的杏眸那樣清淺,似乎一望便能見底,中誠意又那樣深邃,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。他又想起她為他拃量腰時候的慌張——秀麗的小臉燒得通紅,慌亂中避開他的目光,像生怕他吃她了一般。他記起她瞧見他傷疤時候的表——又驚訝,又好奇,微顰的眉宇間還有那么一絲絲讓他怦然的憐惜。最后,他想起了他允許她去獅城時候她那副瞿然的模樣——那樣意外、那樣乍驚乍喜,里的笑好像日的朝陽……
蕭思也沒來稟報溫顏二人帶走的是兩個公主。昭甚至疑心是他與姓溫的合起伙來欺瞞了他。他怒火中燒,教把蕭思單獨關押、掬刑審問,又傳令去,教南方各地邊防留意那一行四人。
難……是為了除夕夜他的那句“暫代保,等回來再交還”?
卻了個夢。夢里,少女清秀娟麗的面容在太陽泛著熠熠柔光;她縱長歌,意氣風發(fā),一御賜的青紫官服,長長的鴉發(fā)隨薰風飛揚于后,騎著大徐徐踏蘇州城門。他從夢中猛然驚醒,召洪振問:“中都果真沒有腳踏的紡車嗎?” 洪振被問得一愣,忡忡:“婢不知,這就去問了來稟主?!?nbsp; 昭更覺得不妙,親到錦綾院才察覺:溫顏二人帶走的分明就是兩個公主!再一細想,兩個公主又不會紡織,她為何偏偏帶上她們?公主能成什么民女不到的事?這才暗罵自己胡涂,真是令智昏,偷雞不成反蝕把米——若只是漏算淑夫人偷傳的家書里暗藏玄機也就罷了,他偏偏輕信了姓溫的,讓她輕易去了五胡城;這樣一來,非但他對錦綾院的設計沒成,還讓人帶了北朝機密。
他帶著幾個家仆連夜快飛騎,輕裝簡從不停蹄,兩日的行程縮短至五個多時辰,次日晌午便追到了獅城。一問南北城門的守將才知,兩個貌的女果然于十日前就南了;但兩個男卻并未南,今早才被北城門守將攔住,就在個把時辰前從南門了城。北門守將說,其中一個錦官手上拿著一塊玉。
這倒讓昭一愣。她為何沒南?是于什么心思把那塊玉留了來,沒與令牌一起交給兩個公主?
或許連昭自己都沒意識到:他仍舊在緊緊地抓尋著任何可能證明他沒有完全被他人遺棄的證據。他祈望借此向自己作證:他也能得到某個人的一份真心,哪怕這份真心并不是完整的……他祈望能向他自己
玉兔西斜,冬夜凄寒。昭狹眸望著錦綾院跪了一院的人,心中凝神思索,拇指和指習慣地緩緩捻一個個圈。
她甚至從沒開向他討過令牌;是他自己一廂愿地把它給了她。
他心稍安。
除夕夜,是她確實懷了諂媚欺騙的心思……還是他多疑誤會了?
一切好在為時未晚。即便兩個公主追不回來,他的軍事規(guī)劃依舊可以變動,殺南啟一個措手不及。至于彈壓漢化的事……此次淑夫人通過錦綾院傳信事成,他若不重罰,或許黍離還會被放縱得更加大膽;即便那位淑夫人就此收手,他也可以讓洪振栽贓錦綾院與黍離密謀造反——加之罪,何患無辭?在諸漠北宗王與上京漢臣里,依舊是他對其格外開恩的漢人冥頑不靈、恩將仇報,漢化依舊與謀反掛鉤。至于燒不燒錦綾院、錦綾院之人日后如何置,最后還是由他說了算,還掌控在他手里。
更讓昭無法容忍的是,他深埋心底的那份渴望竟然在那一刻,被那個女孩重新喚醒了。那渴望本已在歲月中湮滅,甚至連他自己都幾近遺忘,如今卻在她的撩撥、引誘再度浮現(xiàn)。他竟愚蠢到再次敞開心扉,他居然相信了她!還連帶著把她也放在了心上。這非但讓他憤怒,更讓他不寒而栗——他恐懼自己的脆弱,恐懼自己輕易被左右影響,恐懼心底那本來不該再生的、現(xiàn)在卻無可否認地存在的愫。
而她,現(xiàn)在想必正在嘲笑他的愚蠢,正帶著他給予她的那份——金玉般的——真心的證明,遙遙地渡過了萬里河山,意氣風發(fā)地踏蘇州的城門。
但,相較于對計劃的影響,更讓昭恐懼和憤怒的,是溫與蕭對他的利用、欺騙與背叛。在除夕那樣要緊的日里——在他最脆弱的當——他最信重的侍、最對之心的姑娘,他們竟然合起伙來欺騙、利用他的。甚至,那個女孩兒居然敢利用他心底最深的渴望與希冀作引,假意關懷,用一句‘無論如何都要為北院王什么’來蒙蔽他。